第六章 又回来了

柳暗花溟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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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是谁?我从来没有见过你。”他轻轻低喃,并缓缓伸出手,试图抚摸画中人的脸。

    但,猛然一凛,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。

    为什么声音那么温柔,就像是对画中人说话。确实,他从没见过这幅画,但他也许久不来了,说不定是父亲又买的什么收藏品。

    父亲有收藏古董的爱好,不管是年代久远的,还是近代的,只要有时光感,就会搜罗来。

    而且,又是为什么?他的心也温柔了起来呢?再细看画像,画中人神情生动,尤其那双眼睛,就像一双真实的眼睛,正穿越时光望着他,令他似乎失去了清醒。

    他戒备地向后退了数步,突然感到到危险。

    这幅画不普通!它似乎有一种魔力,更兼有蛊惑力。或者说,它很邪?要知道他的意志很坚强,为此父亲一直引人为傲,就连催眠师都无法催眠的人,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夺了心神!

    啪的一下,阁楼顶上的灯忽然闪了几闪,就像病入膏肓的人,急喘最后几口气,然后死亡。

    可黑暗只是短暂的瞬间,因为今晚月色奇佳,银色清辉正从窗外遍洒进来。因为那幅画背立在窗口,所以月光倒似它的背面投影。

    也许是月色,也许是那幅画本身的关系,画中的女人就像活了一般,似乎要跳下画布,走过来拥抱他。

    春七少再度闪神,胸中满是潮水般的缠绵意,恨不能立即投身画中。

    当当当!

    正在此时,敲门声把春七少渐渐恍惚的心神拉了回来。家中的佣人随后出现,门外走廊的灯光温暖无比,立即就把那种诡异,却又梦幻般的气氛打得云消雾散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有快件给您。”佣人毕恭毕敬,又补充道,“加急的。”说着,双手递上一个黄色的信封。

    春七少走到阁楼门边,接过信封,才要抬脚离开,突然又转回了头。

    “那幅画是我父亲新买的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佣人摇摇头,“但据我所知,三个月内,家里没进过什么东西。”

    春七少满心疑惑,但手上下意识的拆开信封。

    一张纸条掉下来,春七少捡起来,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,急切地把信封中的照片统统拿出来。那种焦心的感觉,令他把那幅诡异的画完全置之脑后。

    纸条上写着:想要韩冰活,不要惊动任何人,在指定时间之前,悄悄的来黄泉旅店。若有人跟着你,或者你晚了,这个邪恶的地方会让她有一千种连灵魂也不得安宁的死法。

    不信?你试试。

    照片全是韩冰的,有躺在酒店大堂的,有躺要房间中的。那背景如此熟悉,正是黄泉旅店中的景物。甚至,还有一张韩冰倚在阳台上的照片。落地窗后,是悬崖峭壁,本来是美景,却在此时透着可怕,好像她悬在半空,随时都会坠入万丈深渊。

    看看日期,他呆愣了片刻,之后立即照做。

    因为不是旅游旺季,他险险的订到了当晚的机票,天还没亮就到了朝凤岭。时间太早,缆车没有开放,可他又等不得,就只能爬当地人上下山的石阶。

    感谢网络的发达,自助旅行攻略上能查到这条小道。路线并不隐蔽,只是行走起来极其艰难,有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,有的地方才只有两尺多宽,另一面就是悬崖,山风大些,就能把人吹落。再者,更深露重,石阶湿润,就连当地的山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走动的。

    可是,他等不了。

    绑架韩冰的人说得模糊,他怕万一来晚了,就会来不及!

    这三个字很残忍,很多人、很多事、在这三个字面前痛彻心扉、追悔莫及,却又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脚下一滑,春七少差点跌下去,幸好他手疾眼快,抓住了一块尖石。尽管如此,手掌心也被割得鲜血淋漓,手机就像突然死亡了似的,无声无息地坠落黑漆漆的深渊。

    他顾不得疼痛,拼命稳住身子,感觉山风就像一只恶意的无形之手,要把他推下去。好不容易重新保持住稳定,突然看到前面山壁上白影一闪。

    像个穿白袍子的人形,身材瘦高,轻如云影,疾速掠过,又如山林枭鸟。

    眼花了?有脏东西?山精树魅?荒坟幽灵?

    春七少深深呼吸,压抑如擂的心跳。深山不比大海,海是广阔而坦荡的,只要你是站在岸上的话。山林却神秘而隐蔽,谁也不知道有谁走进去后,就再也没有出来。不知道有什么秘密的出生,又有什么孤寂的死亡。更不知道,自己会陷入什么样的危局和凶险。

    本能中,他很想立即下山,可韩冰在等他,容不得他退缩。于是他咬咬牙,继续攀登。

    起风了,山涧的游荡的气流发出尖利的吼叫,其中,还夹杂着扑簌簌异声。春七少抬头望去,蓦然见到那条白影去而复返,自他头顶,凌空扑来!

    幸好他定力足够,身子晃了晃,就即刻伏低,紧靠着一侧岩石。谁说华山路险?朝凤岭这种只容得下僧道的至阴之地、开凿自深山中的石阶小路才真正生死一线。

    我要救韩冰,谁也不能阻止!

    突然的危险,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。他瞪大眼睛,用力望去,却见那白影是一只风筝,人形,一米大小,没有白袍黑发,而是白底蓝花的旗袍,脑后有一根黑色带子,迎风飞舞。

    女形风筝的面容是画的,非常粗糙,为了突出眉眼,着力之下有浓妆艳抹之感。但,虽然丝毫不像,春七少还是觉得这女人正是他家大宅中的画中人。风筝的质地不知是什么的,相当密实,肉色,不知为什么,他立即想起……人皮风筝。

    忽拉一下,风筝又一次俯冲,擦着他的身边掠过,几乎把他晃下悬崖。而他看到……风筝并没有线牵着,是自己在“飞”。

    丛林深处,传来不知名鸟类的鸣叫,伴随着那尖利的声音,风筝再没有回头,也落入深渊之中,就像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。

    春七少的额头和后背,微微冒出冷汗。

    为什么?为什么有人绑架韩冰?为什么他两次看到这奇怪女人的画像。这一切和他、和韩冰有什么关系?与父亲有关系吗?还有,这风筝是哪里来的?是有人动手脚,还是……非自然的现象。但总之,这个十九世纪初的女人是关键。

    满心疑惑中,他再度继续爬石阶。这一次,他努力屏蔽起自己的感官。不管是什么在背后操纵这一切,不管是人还是鬼,既然他走到这一步,就必须弄清楚!

    孤独的山间小路,一个男人孤独的前行。周围的黑暗与山影,还有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异物或者异声不断出现,又消失。可是他,不为所动。渐渐,见怪不怪。

    天色微亮的时候,他终于到达了黄泉旅店。

    没有犹豫,他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迎面的,还是那个有着奇纹理的山神木雕像。在玻璃美人案中,神像似乎能“走路”,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们陷入了幻觉。可此刻,春七少又忽然不确定了。

    真的“只是”幻觉吗?

    很多事没办法解释,很多事解释得勉强。可是正确的解释,其实根本不重要。人本来就是在混沌中生活,对这世界了解甚少。活得明白的人,只是保持心的清醒而已。要清醒的自己要什么,放弃什么。

    而空气中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,很淡,像是佛前燃烧的檀香,又想混杂了花木味道的土香。

    回过头看看,旅店的大门还没有消失。现在反悔还来得及,他可以退出去,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径直走到前台。

    自然,前台没有人,包着奇怪木料的电脑,或者说功能简单,但造价超级昂贵的服务型机器人也不在。柜台上,只孤零零摆着一张房卡,好像正等着他的到来。

    二楼八号B。上次韩冰住的房间。

    春七少拿着房卡上楼,在楼梯上时,忍不住回头,四下张望。自从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他的老爹,他就觉得春老爷子烧钱真是连眉头也上眨一下。这个地方,不管为什么而建,不管用来干什么的,不管隐藏着什么秘密,投资上真是大手笔,而且完全得不到经济回报啊。

    “别惹我,我可是少东家哪。”他笑着,大声说。

    回音缭绕,久久不停。

    本来他是想壮胆,结果倒把自己闹得心里毛毛的,身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。然后,微笑变成苦笑,强逼着自己不再回头,只一步步走向楼。脚步声也在空荡中有回响,倒像是身后跟着好几个“人”似的。

    而当他站在房间门口,清晰的胆怯却浮上心头。看看手表,离绑架犯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。他没有迟到,只不知要面对什么?

    绑架犯会在房间里吗?韩冰怎么样了?

    镇定了下心神,他开门而入。不自觉的,连脚步也放轻了,但身上的肌肉和神经全部绷紧。

    走廊……卫生间……客厅……阳台……卧室……

    他的目光快速掠过,最后定格。

    韩冰就平躺在卧室的床上,一动不动。就像……祭品。

    春七少快速走到床边,抓起韩冰的手腕。

    脉搏,有力的跳动着。这说明她身体没事,只是意识不清楚。观察了片刻,断定韩冰身上没有伤痕,春七少略略放下心。

    “又回来了。”他似叹息着低语,倚床而坐,把韩冰扶起来,圈在自己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在了,有什么道,划出来吧。”他对空自语,“不过,先把韩冰唤醒。请。”

    没有人回答。也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但是韩冰,呼出一口窝在胸中的冷气,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……